8月7日晚，当国内游戏圈还在吃瓜暴雪的性骚扰事件时，一位阿里女员工长达8000字的檄文一夜之间将舆论的目光再度拉回国内。檄文中，当事人痛陈自己被上司灌醉后遭遇猥亵和性侵的事实与事后在维权过程中有关领导的不作为，这也让包括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兼CEO张勇在内的众多阿里人感到“震惊、气愤、羞愧”。 今日（8月9日）凌晨，张勇在阿里内网公布了“女员工被侵犯”的阶段性内部调查结果和处理决定，涉事员工遭辞退并永不录用，同城零售事业群总裁和HRG双双引咎辞职，给予阿里巴巴集团首席人力资源官记过处分。 资本市场也在今早迅速给出针对此事的“回应”：阿里巴巴港股开盘下跌超3%，而在亚洲主要股市集体飘红的背景下，阿里巴巴今日股价报收188.7港元/股，较前一交易日下跌2.48%。 相较于外部的应激反应，阿里内部对于此事反应十分激烈。联想到此前发生的暴雪性骚扰事件，互联网巨头在这一问题上频踩红线的现象也引发了一场关于企业文化建设的激烈讨论。 政委制度失灵，年轻不是借口 值得注意的是，在张勇发布的处理决定中，引咎辞职的除了同城事业群总裁，还有该事业群的HRG。HRG（Human Resource Generalist）是阿里独有的职位，可直译为“HR多面手”，但在阿里内部通常被称作“阿里政委”。 阿里政委的灵感来源于2004-2005年间热播的两部军事题材电视剧《历史的天空》和《亮剑》。阿里创始人马云认为，在企业层级增多、跨区域发展成为趋势的情况下，源于军队中的政委体系能在一线员工中保证价值观的传承，同时在业务和人力资源培养方面提供更快捷的支持。 根据设想，阿里政委侧重人身和行为的监管，以制度建设、员工绩效和职业化为主要抓手，通过调研和组织诊断等手段实现对业务线上员工的贴近与支持。更重要的是，阿里政委在用人、组织文化方面拥有一票否决权，对于业务线的决策有明显制衡权。 然而在当事人的陈情中，无论是P8职级的直属领导还是更高职级的BG层面人员针对此事均无明确回应，前者甚至直接表示“没有开除涉事员工的决定”。由此不难看出，无论在事后的及时处置上，政委制度出现了明显的失灵情况。 这种失灵也体现在了事前的预防上。当事人表示，自己曾明确表达过因台风天气拒绝前往济南出差，但依旧被上司强迫前往。而在到达济南后，又为酒桌文化所迫被灌醉，进而导致后续事件的发生。 由于酒桌文化的存在，“醉酒”成为了不少人“酒后乱性”的挡箭牌。在今早的处罚决定中，涉事人虽承认与同事有过度亲密行为，但也强调是在“醉酒”状态下发生此事。对此，张勇也表态旗帜鲜明地反对丑陋的“陪酒文化”，不分性别，阿里巴巴无条件支持员工拒绝陪酒。 如果说醉酒不是借口已获公认，那在企业文化和制度建设上，笔者认为年轻也不是“越线”的借口。互联网巨头是当下全球创新活力的重要来源，这与其年轻化的人才策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年轻人才的创造力正是源于其不拘一格的“个性”。然而“个性”不是“乱性”，“才华”也不等于“人品”，无论多么杰出的人才都不能逾越法律和道德的底线，政委制度的失灵根源还是在于企业管理与组织建设的固有漏洞。 6000阿里人联名倡议，内部呼声愈发高涨 事件发生后，除了张勇、王帅等阿里高层相继在社交平台表达关切外，阿里内部普通员工同样对此事反响强烈，对于和自己同属一家公司的同事的不幸遭遇，他们纷纷表态愿为其出一份力，帮助当事女生维护自己的权益。 8月8日，一则《Aliren help Aliren（阿里人帮助阿里人），6000名阿里人关于807事件的联合倡议》现身网络。在倡议中，阿里员工表示，当事女生被领导性侵事件的真相目前仍在调查中，他们相信警方会积极侦办、公司会推动事实查明及行动落地、受害者也会获得合理的解释及补偿。 但与此同时，从当事人向上申诉未果、食堂维权被驱赶到高管和相关人员拖延处理及已读不回，显示出公司组织管理的缺陷与重大漏洞，也反映了对女性员工保护机制的缺失。对此，该倡议书建议正视当事人在内网提到的两点诉求（开除涉事上司、给予自身长假），给予当事人带薪长假，给予足够的心理恢复时间及支持。 员工们的建议不仅停留在文字上，也付诸在实际行动中。在这份倡议书的最后，署名为“勇敢牛牛员工帮助小组”的员工组织向外界同步了目前小组的工作进展，其中提到公司正在筹备建立《员工反性骚扰/反性侵保护机制》，诚邀大家积极提出建议。值得一提的是，“勇敢牛牛”正是当事女员工的头像，而发出倡议的6000名阿里员工均在“勇敢牛牛钉钉帮助群”中。 在以集体名义表明立场之外，也有一些阿里员工以个人名义向外界讲述了过去这几日25万阿里员工的真实感受。其中有一位女性员工表示，“昨晚（8月7日晚）对于20多万的阿里人来说都是无眠之夜，内网上，公开信箱里，钉钉上，凌晨三四点依旧有千千万万的声音和诉求，比任何社媒都更加激烈。” 从个人到集体，从基层到高层，毋庸置疑，807事件对每一位阿里员工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而对阿里而言，及时回应员工们对企业文化和价值观的质疑和再审视在当下必要且急迫。 从暴雪到阿里，巨头们的边界困局 相较于阿里员工的联名倡议，大洋彼岸的暴雪员工面对职场性骚扰采取的反击行动则更为激烈。 在动视暴雪股价大跌、玩家纷纷删除游戏角色、前任总裁道歉后，此前对于性骚扰事件一直保持沉默的动视暴雪CEO Bobby Kotick终于罕见发声，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歉意。然而他的道歉在员工们看来并没有足够的诚意，而他宣布让曾被亚马逊用于对抗员工联合行为的律师事务所WilmerHale来参与公司审查的行为更是激怒了员工，最终导致上千员工选择罢工游行，表达自己的愤怒与抗争。 仅从事件的发展过程来看，暴雪事件与阿里事件有着较高的相似性，过于自由开放的企业文化让事件发生前缺乏有效的预防机制，而当事件发生后，相关负责人的不作为或反应迟缓则进一步激化了矛盾，使得事件持续发酵，最终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事实上，类似事件并非只有阿里和暴雪遭遇过。2017年，优步（Uber）的女性网站工程师福勒就在个人博客上曝光公司的性别歧视、骚扰与报复行为。随后优步聘请了一家律师事务所进行更为深入的调查，最终导致20人被解雇。同年6月，优步CEO Travis Kalanich辞职。 而2020年10月，好莱坞性骚扰委员会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五分之一的受访女性表示在其职业生涯中曾遭受过职场性侵犯或性骚扰，与此同时，还有10%的男性受访者也表示自己在职业生涯中有过同样遭遇。 为何这些在外界看来光鲜亮丽的业界巨头内部性骚扰事件却屡禁不止？因为阿里事件再度抢镜的罗翔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丝启发。 “普法小课堂”视频号中一段关于《参与灌酒可能构成犯罪》的短视频近日被带火，目前点赞数达到8.1万，远超包括吴亦凡事件在内的众多热门普法视频。而相较于视频本身的火热，罗翔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更加引人深思： 法律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如果一个人标榜他自己遵纪守法，他完全有可能是人渣。流氓应该是最会利用法律漏洞耍流氓的。 在进行企业文化建设时，互联网巨头为了鼓励创新和网罗人才，往往高举自由大旗，在准入门槛和日常管理上都更加侧重绩效与才能。尽管“违法即开除”是所有企业的共同底线，但在品行操守上却鲜少会有公司提出更高要求。随着企业规模越来越大，人力资源管理越发难以落到实处，进而导致漏网之鱼的产生。 因此，对巨头们而言，如何在企业文化建设过程中划分一条明确的边界便显得尤为重要。如果仅以法律为界，无疑还会有更多类似事件的发生。唯有在顶层设计上防微杜渐，推出更多明确的规范制度与预警机制，才能构筑起对每一名员工而言都疏而不漏的保护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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