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记住冈村宁次，是在1945年9月9日上午9时。 在这个中国人的三九良辰之时，61岁的他认真看了几十秒的日本投降书，确认无任何疑问，郑重地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南京国民政府原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大礼堂内，座无虚席，全球聚焦。 这一刻，全场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流汗的声音。 他用小楷工整写下自己的汉文全名之后，又掏出印章，在自己名字上狠狠地按下红戳。 历史分割线就此定格。 冈村签字现场 现场记者描述，冈村低头看降书时十分认真，足足50秒一声不响，签字时手有点抖，盖戳时角度有点歪。 不过，冈村在自己的日记中并不认为自己紧张，“未特别紧张和担心”。 20分钟不到，签字仪式结束，败军之将回到原派遣军司令部，下一步工作是交接、遣返。 冈村的签名和印章 当晚，他写了一篇随感，算是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总结，总结日本战败原因，共有7条： 第一，“对敌国，特别是美国的战斗力，评价过低。” 美国一直是日本第一大忌惮。 从1931年侵占满洲开始，美国就对日本说NO，一直到二战结束，美日龃龉难合，谈判无果，终升级开战。 不可调和的，是亚太战略利益冲突。 一山不容二虎，一海不容两军。明治维新强起来的日本，强势为黄皮肤代言，欲与西方试比高，美国队长很不爽，腾出手来，必有血战。 英美日舰队比是5、5、3，日本在美国面前实力多少，不是不知道，是跳起来勉强摸到姚明肚脐眼的那种，但最后仍然敢挑战大牛，完全是赌场心态。 德意日结盟后，日本完全被德老大的气质迷倒，闪击荷兰，碾压法国，征服西欧，剑指苏联，日本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1941年夏一获悉德国攻苏，日本就急搭公交车，欲奇袭美国，再打英国，来一个轴心国版本的二战大剧终。 最后，他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与美国一战，靠奇袭先发制人，重创海军，欲使之战栗恐惧，从而获得战略优势，可谓夹缝中死里求生的一步绝路棋。 可惜苏联不是法国，希特勒步了拿破仑后尘，世界因此骤变，日本这局押错了。 第二，“对北方没有信心而只图向遥远的南方进展，实属下策。” 南北抉择，一直是日本近代国防策略博弈的痛点。 陆军主北，海军主南，性质不同，利益不同，其主张的国防路线也截然相反。 日本错就错在，建军70多年，始终未始终如一地规划日本方向，时而北进，时而南下。 孤岛求生，本身就没有足够实力双向外扩，偏偏陆海二军各有主张，此消彼长，南北不定，终害人害己。 第三、“陆海军的对立竞争。” 这个应该跟第二个原因放在一起说，都是日军的死穴，一个是结果，一个是原因罢了。 不熟悉日本军史的人，都认为日军很强悍，熟知日军的都知道一山二虎内斗七十年，相互竞争相互对立相互斗争，导致内耗十分严重，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这使得本来资源就捉襟见肘的日本，战斗力大打折扣。 还用刚才姚明的肚脐眼来比喻，本身两脚起跳才能冲击肚脐眼的高度的，但日本姿势奇葩，跑跳时两条腿不统一，有时候彼此会绊对方一脚，其结果可想而知。 究其原因，一句话，体制原因，历史遗传，利益使然。这一点回头飞春读传将专辟一文详述之。 冈村把这一点作为外因后的第一内因来总结，可见痛感流弊，已经决定了日本前途。 第四、“我方战斗力显著削弱。” 这是说的战争后期，前因导致的后果。 打仗拼的是实力，军队战斗力的决定因素，一是兵员素质，二是武器装备，三是精神状态，其背后都是国家经济实力的支撑，没有工业，光靠老百姓勒裤腰带支持，靠精神控制、人肉炸弹、学生出阵、“一亿玉碎”，时间一久，不解决问题的。 冈村在中国第一次亲自带兵打仗，是1936年任第二师团师团长侵略东北，到1945年4月芷江作战最后一战为止，在中国一共打了8年（中间短暂回国任职），期间大小战役无数，总的来说胜多败少，正因如此，他一直被日本锁定在中国续写罪恶。 然而，他一生败得最惨的，正是芷江的最后一战。 姜是老的辣，作战越久，经验越丰富，对战场把握也深刻，但打了8年却在最后打了个300日军甘愿当俘虏的大败仗，创下日俘之最，8年作战之最，足以证明日军已经强弩之末。冈村纵有帷幄千军的谋略，也无挽日帝大厦于将倾的能力了。 这句“战斗力显著削弱”，与其说是原因，毋宁说是悲叹。 日本投降时的民众生活 第五、“原子弹爆炸”。 第六、“苏联之参战”。 这两条冈村都是5个字一笔带过，看起来不是核心问题，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常说，原子弹和苏联使日本放下了武器，终结了二战。事实上，不是中国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缠索困兽，耗尽其元气，日本怎么会那么快倒下。杀BOSS时都知道，没有火墙和毒，光靠暴击解决不了问题的，回血回得让你手抖…… 苏联更不用说，纯粹来抢位刷经验的。 但战争和打游戏还有些不同，打BOSS是为了挂了它，而战争是为了让他投降，逼迫他接受政治条件，“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所以这个原因，不是最核心的。 第七、“国民道义之低下”。 这个更不靠谱了。 这句话是冈村总结的最后一个原因，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把战败的原因往“国民”身上推。 日本人从1938年《国家总动员法》实施后，都开始一切为了战争，勒紧裤腰带过活了。他们吃半饱、干苦力、砸锅卖铁支持国家制造飞机，男的上战场女的进工厂，孩子捉青蛙挖野菜吃橡子，全民饿死了还想着愧对天皇，未实现“圣 意”，死也是为了“玉碎”而死，怎么到冈村这里，仍然是“道义低下”？ 冈村对此也语焉不详，就这一句话。 对此，我们只能说，这是失败者的常用伎俩：出了问题，一概往民众身上推。 同时，这句话也暴露了其军国主义极端邪恶恐怖的思想——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没有丝毫对军国主义的反思，没有丝毫罪恶感，没有丝毫的希望。 签字后的冈村 7个原因从美国到苏联，从陆海军到老百姓，总结得头头是道，但却忽视了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困他8年、最终打败他的中国。中国抗战极其艰苦，却最终以弱胜强，何以如此？3个字：不妥协！ 这篇随感，是他在投降签字后的当天写的，看来，败军之将反思并不到位，“中国通”也远未认识中国人。 ============= 参考文献：《冈村宁次回忆录》；比克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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