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哪里来? 这话一出口,仿佛立即让人联系到了那哲学灵魂三问: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今天我不想谈哲学,因为这个命题太过于宏大。 我想问的“从哪里来”?就是字面意思:我在哪儿出生,祖辈、父辈们又是自哪里出生。 这个溯源的问题,其实在农耕社会中表现得非常普遍。君不见过去和族谱堆得有多高,过去的“香火”执念有多深(现在也还有)。 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传承有序。 苍茫大地,渺渺众生,现代人常常嘲讽:你的基因是有多优秀?你的血脉是有多高贵?非得要传承下去? 嘲讽归嘲讽,执着还是归执着。同一个姓的五湖四海聚到一起,还要论个班辈,找个前后,认个祠堂,追根先祖,从而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却无端地亲热起来。 在工业文明冲击下,这些寻根问祖、血脉维护受到一定冲击,究其原因,生产力低下的农耕时代,族人之间团结协作、维护核心利益的模式已逐渐失去主要地位。 就占据我国人口比例最大的汉族而言,彼此之间各方面生活习惯趋同,文化一致,在工业文明中,在寻根问祖上面更是越来越清淡。 那么少数民族呢?他们因为人数较少,习惯独特,是不是在这方面需求急切一些? 也许是的。 维吾尔族女作家帕蒂古丽所著《蕴情的土地》里面,那些散落在全国各地维族同胞,他们在努力融入当地文化的同时,对于远方天下脚下的家,念念不忘。 在浙江绍兴做布匹生意的玉素甫,汉语水平突飞猛进,却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母语生疏,有意识地跟维族朋友交流巩固,他在积极张罗成立少数民族联谊会,他还想搞一个有民族特色的新疆大厦。 玉素甫从事的工作,也许是在重走丝绸之路,但他更在想,不论时空如何转变,仍然要将传统保留,仍然要将特色传承,仍然要记得:自己从哪里来。 读到《蕴情的土地》这本书,也许是特别的缘份。帕蒂古丽寻访到了我的家乡——湖南桃源。她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鄙县两个回维乡镇。 湖南地处内陆,如何会有回维同胞? 说来话长,六百多年前,《湖南维吾尔族》中翦伯赞曾经感慨: “当我的远祖住在塔里木盆地的时候,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东徙中国本部。但是十三世纪初鞑靼人的世界征服,正像一阵狂风暴雨,横扫世界而过:我的远祖哈勒,就在这暴风雨的时代中,不自主地离开他的故乡,徙向中国内地……” 在历史洪流中,这一部分维族人就此聚居在湖南桃源,其始祖哈勒.八士官拜京都总兵,因剪除敌对势力有功,得赐姓翦。 帕蒂古丽寻访期间,凑巧住在我前同事家,她在那里观察到,维族同胞翦象党在他的“回味农家乐”院子里有新疆馕坑和烤肉炉子,他介绍道,维回新村已经没有人会打馕了,这是给新疆来客准备的。 馕坑和烤肉炉是桃源维族同胞深恐忘却的凭证,也是获得发源地来客认同的信物。 他们希望保持传承,因为他们机缘巧合之下,离开了他们出生的地方,来到了一个与发源地完全不同的地方。 为什么追根溯源?确实是为了弄清、记牢“我从哪里来”。 而许多人又为什么不想问“我们哪里来”?是因为即使四处散落,毕竟与家乡大同小异。譬如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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